(九）
穿过西侧门，我直接来到了家属院。天色已经昏暗，人们正忙着买东西、做饭，趁着院里人多的工夫，我赶忙打听这石德山的具体住址，果不其然都是邻居知道的清楚，很快我得到了住的是几排几号。可家属院太大，排房很多又不按顺序，我又找了挺长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他家。站在他家门前，屋里电灯已经点亮，天上的月亮也出现的东边，我几次伸出手来要敲门，都犹豫地又缩了回来，脑子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：
先是想：“总算找到了，赶紧进去吧！”
又一想：“这多少年没联系，冷不丁大晚上的闯人家这叫什么事呀！”
再一想：“这不是被逼到这儿了嘛！要不是没辙，谁吃饱了撑的不在自己家待着跑到这儿来。还不赶紧进屋？！”
突然又打住：“----不行，进去要是人家不认识我，那我可怎么办？----”
最后决定：“怎么办？这黑灯瞎火的我能怎么办！火车站是我唯一的能过夜的地方，可我还能走回去吗！天黑路远不说连路都不认识，根本不可能回得去。那就只能露宿街头啦！这塞北的深秋夜间气温接近0度我要----”想都不敢往下想，我没有第二个的选择，伸出手在玻璃门窗上“砰砰砰”敲了三下。
“哪个？进来！”听见敲门，里边传出一句带有山东口音的男人问话声。这是石德山的声音! 我心里一热，“砰”的一下把门拉开，站在了门口，却没有往前迈步。是心里担忧，担忧一旦遭遇拒绝好随时转身离去。“你是谁呀？干嘛站在那儿不进来啊？”昏黄的灯光下，站在门口里面人一时看不清我的模样，于是又传出一声女人的问话，这声调是纯正的老北京口音。我想：“这会是谁呀？”来不及细琢磨我顺口搭音：“德山二哥，我是北京来的，家住北新桥----”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我说出自己的老家，并重音落在了‘北京’。
里面人一时愣住了，足足有10秒没有出声。
我似乎想到了他们会吃惊，谁遇见这十几年没来往的街坊突然闯进门来都会惊呆的！所以我没有慌乱反而借机看清了屋里的情况：这是一间典型的西北式住房。屋门开在房的东侧，对着门是一个三尺宽的通道，西边是个大炕，有七、八尺长，占去房间的多一半，炕的尽里面是一方空地儿连着通道，形成了一个刀把儿型的生活空间。靠北墙放置着一个红色大躺柜躺柜上摆着一些什么物件儿看不清楚。这是房间的整个布局。眼前是大炕上摆着一个小炕桌，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吃晚饭。靠被摞正面坐的男人是一家之主，那自然是石德山；左手旁是位中年女人，那理应是嫂子；桌前还围坐着有大小三个孩子。发问的就是那说北京话的嫂子。
停顿了一阵儿后，嫂子试探着说：“那你是石家的五德子？！”她一下说出了我的小名着实让我吃了一惊：“这到底是哪位呀？”不由自主朝前跨了一步仔细辨认。这回轮着我惊呆了：“啊！这不是我秀霞姐嘛！怎么会是她呀！”
这秀霞姐不是我的亲姐，但关系可不一般。说来话长，我家老爷子13岁来北京学徒，在雍和宫旁的一家老字号专做铜佛的工艺店学手艺。至解放前夕，由于这家店的少掌柜的抽大烟家境渐渐败落，而我家老爷子却成了事业，自己建起了织布工场。在扩大生产需要人手时，我家的兄弟姐妹年纪还小帮不上手，这么样少掌柜的女儿也就是我叫姐的秀霞来我家帮忙看织机。至少一直干到了公私合营前。每天像一家人吃喝在一起，于是我们之间就有着一种特殊的姐们儿关系。当然，她年龄比我们要大十几岁不可能有什么过往，但这‘秀霞姐’叫得还是满亲的！那她是怎么和石德山成了一家子的，我是一点儿都不知道，甚至都没听说。大概是都在一个院住过，认识了吧？可时间段能对得上嘛？我不知道，至今也不知道。反正人家是两口子！
听见呼唤小名有种由衷的亲切感，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答应了一声：“嗳！我就是。”接着又高声叫了声：“秀霞姐！” 这姐姐的亲近关系比嫂子又近了一步，秀霞姐也高兴的答应着。
石德山听见我叫‘二哥’已然惊奇，这时他立起身来，睁大了眼说道：“真是五德子！快、快上炕----”欣喜之情溢于言表。一家人都把脸朝向了我，笑着。最高兴的当然是我，没遭到拒绝已就阿弥陀佛了，竟然还受到欢迎，自然是大喜过望！如遇大赦一般我顾不上什么颜面几乎是从门口跑到了炕桌旁。桌旁的三个孩子给我闪出一个空档，有了我的位置。（九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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